第23章 第二十三章-《一念关山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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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杨盈惊恐万分,仓皇地奔向外门,拍着门喊道:“开门。开门!”门外却毫无动静。
    杨盈扭头又奔向内门,仓皇中脚下一绊,整个人都扑倒在地。脸贴上冰冷的地面的瞬间,寒意透上来,杨盈脑中霎时清醒过来。她喃喃道:“冷静,远舟哥哥再三要你冷静,你忘了吗?”她深吸了一口气,努力思索着,“对,还有火折子,你带了火折子的!”
    她摸出火折子轻轻一吹,柔暖的火光亮起,稍稍驱散了她心中恐惧。她捧着火折子站起身来,大口地吸着气,终于渐渐冷静下来。她喃喃自语着:“别慌,想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?不是为了杀我,否则会有人向我动手。对,他们只是想吓我,或者关我一晚上,让我又冷又饿,颜面全失……该怎么办呢,怎么办呢……”
    火折子的光投射在前方巨大的内门上。杨盈眼中一亮,忙向袖中摸索起来着,寻找如意先前给她的东西。
    通向皇宫的内门关上之后,几个关门的内监便迫不及待相互挤眉弄眼起来。他们都望见了适才杨盈惊慌的面孔,心中很是自得。守在门左边那个肥脸圆下巴的捅了捅身旁浓眉细眼的同伴:“你猜他能挺多久?”同伴比了比手指,这人便嗤笑道:“一柱香?我猜最多半柱!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便听到里面传来惊慌的拍打声。两人相视一笑,都起了兴致,纷纷等着看好戏。
    门洞内突然便响起一声尖叫,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重响。两人料想是杨盈摔倒在地,都凝神细听,门洞内却忽然归于寂静。两人等了好一会儿,还不见有旁的动静,心中不免有些七上八下,面面相觑起来。
    细眼睛的那个忍不住问道:“不会出事了吧?”圆下巴趴在门缝向内望了望,见里面一片漆黑,不由也有些慌了,忐忑道,“这这……上头只叫我们给礼王弄个下马威,万一……”
    另一人商量着看向其余众人,问道:“要不开门看看?”众人也都不愿担责,纷纷点头同意。
    肥脸那个忙去开锁,一行人七手八脚地推开内宫门,打着火把走进门洞中,却没看见杨盈的身影。那门洞中甬道足五六长宽,火把能照到的不过身前一二丈距离,内监们急忙上前去找。
    却不料杨盈是在他们身后——如意给杨盈的是一枚防身用的爪状飞钩。杨盈正用那飞钩勾着门框,脚踩两枚门钉,趴在半开的内门门板上。
    内监们一路向着外门的方向寻去,杨盈便趁着他们不注意,悄悄从门上跳下来,快步走出门洞。
    出了门洞,便觉眼前豁然开朗。天色浅淡,启明星悬于东方天际。折腾这么久,竟已将到天明日出的时候了。
    杨盈从容整顿好衣冠,这才向着还在门洞里焦急地四处寻找的内监们,轻咳了一声。
    内太们听到动静回过头来,便见少年亲王一身蟒袍,从容立于晨光之中,清贵挺拔。
    杨盈淡淡地一抬眼,问道:“各位在找什么?孤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,还不带路?”
    肥脸内监惊疑不定:“您是?”
    杨盈傲然道:“孤乃大梧礼王!”
    朝阳自她背后升起,将她整个人映照得光彩夺目,内监们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遮挡。
    一只迷蝶从杨盈身旁飞起,翩然飞过城楼,飞向了城门之外。
    城门外,使团众人们还在和安国宫门的侍卫推搡争辩。
    宁远舟抬头望见有彩蝶蹁跹飞出宫墙,心下安定。他呼哨一声,使团诸人立刻停下动作,齐刷刷退开,站回到一边的角落里。仿佛无事发生一般,继续安静的等待起来,反倒令安国侍卫们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    杜大人疑惑地看着宁远舟,身旁元禄微微近前,低声替杜大人解惑:“早就跟殿下约好了,她要是能平安进宫,就会放迷蝶出来。”
    宁远舟高声下令道:“大家在这里安候殿下出宫。”
    众人齐齐应是,昂首挺胸。
    于十三看向宫墙,叹息道:“希望殿下能顺利见到安帝。”
    钱昭也遥望宫墙,宽慰道:“第一关已过,往后应该也会顺利的。”
    肥脸内监将杨盈一路引入一处偏殿中,便告退离开。
    杨盈尽量镇定地在椅子上正襟危座,用眼角余光打量这座偏殿。殿内寂静,只站着几个手持浮尘的内监,并无任何其他人出入。
    香炉里的香一点点燃烧着,烧完了一根又一根。安帝那边却始终未有传召。
    杨盈也不焦躁,只眼观鼻鼻观心,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
    先前引她进殿的内监进屋换了几次香,见杨盈始终一动也不懂,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,不由对她越来越好奇。眼角瞟着她,低声对身旁同伴道:“人还没长开,倒是沉得住气。”
    外间天光天光已然大亮,看时辰怕是早朝都已经结束许久了。这内监又一次进屋换香,便上前去鼓动杨盈:“殿下不问圣上何时宣召吗?”
    杨盈半垂着眼睛,气定神闲道:“我摄政王兄日理万机,贵国国主想必也是如此。等他有了空闲,自会与孤相见。孤又何必心急?”
    内监一转眼珠,又殷勤地凑上前去给杨盈倒茶:“那殿下请用。”
    杨盈微微一笑,眼角都不抬一下:“不必了,皇兄客居高塔,想必并无如此雅致茶点,孤怎能独享?而且,若用了茶水点心,时间一长,孤若内急,只怕会行事不雅,岂不又是如了你们的愿?”
    内监被说中盘算,不由一滞。只好尴尬地退下了。
    皇宫正殿里,安帝正在听取李同光的奏报。
    李同光所奏,自然是北蛮人挖通了密道深入境内一事。他提醒安帝北蛮人此举可能是为了里应外合攻破天门关,又道:“臣已带了三具北蛮人的尸首回京,还请圣上……”
    安帝却皱着眉头打断了他,“你直接交给刑部就是!”说着便已气闷地拂袖起身,来回踱步。
    却果然如李同光所料,比起担忧北蛮人大举入侵,安帝更在意的是:“这帮北蛮蠢货,几十年了都不闹幺蛾子,偏偏在朕要打褚国的时候来添乱!朕现在哪有那么多得闲的兵力调去天门关?”
    李同光的手微微抓紧了袍服。
    这时,肥脸内监趋步走入殿中,俯身向安帝悄悄耳语了些什么。安帝冷笑一声,道:“小小年纪,还挺有耐性?那就让他继续等。等朕用完晚膳再宣他不迟!”
    李同光目光一闪,已然猜到他说的是杨盈。
    安帝提醒他:“继续说。”
    李同光道:“是。”便接着说道,“还有,第一批袭击臣的刺客,臣疑心是……”他故意一顿,“来自朱衣卫。”
    安帝眼光一凝:“什么?”
    “臣原本也不敢相信的,”李同光恭敬地垂着头,“毕竟朱衣卫素来是天子私兵,邓指挥使更是从圣上私邸就……”
    “够了,”安帝重新坐下,目光阴沉地看着他,“给朕看证据!”
    日影已然西斜,杨盈却依旧在偏殿之中枯坐着。
    李同光和安帝议完了事,从正殿里出来。路过偏殿门口时,一眼便看到了殿里杨盈正襟危坐的身影。和湖阳郡主身边的那个没断奶般动辄便腻着姐姐撒娇的少年不同,眼前的小亲王身姿单薄而镇定,是另一种假模假式的模样。
    ——横竖无论那种模样,在李同光看来都是碍眼。
    他停住脚步,同先前的内监耳语几句,得知杨盈油盐不进坚持至今,不由露出些饶有兴味的神色:“一口水食都没沾?”他便替内监出主意,“那你们就都走,看他慌不慌。”
    内监有些迟疑。
    李同光却鼓动道,“要是出事了,自有本侯担着。”
    内监立刻会意,悄然招呼众人退下。
    杨盈饥困乏力,抬眼去瞥香炉时,却见炉中线烟已然熄灭多时,却无人前来更换。她一愣,环顾四周,才意识到殿中内监已全都不见了。她终于露出惊愕的神色,不安地站起身来,走到殿边向外窥探。
    角落里,李同光瞧见她脸上的慌乱神色,颇有深意地一笑后,转身离开。
    杨盈恰在此时抬头,见李同光离开前半带恶意半带暗示的笑容,随即便明白过来。她再次回头环顾殿内,看向已然烧残却无人前来更换的线香。殿外日影渐渐落下,殿内斜铺的余晖也移出门外,变做一片暗沉寂冷。
    杨盈思量许久,终于一咬牙,转身向殿外走去。
    她面带怒意,快步走出宫殿。远远地歇在外面的一众内监们见他出来,都吃了一惊,连忙追赶上前。
    先前那肥脸内监一脸焦急地快步绕到她身前,想阻拦她:“殿下,殿下,你要去哪里?”
    “回驿馆。”杨盈一把拨开他,见他还要上前,眼神一寒,“怎么,你还敢阻止孤不成?”
    内侍被她气势慑住,竟愣在了当场,连忙差人回头去搬救兵。
    杨盈头也不回,任凭身后一众内监追赶规劝,只自顾自地继续前行。
    待她再次走到城门楼前时,安国鸿胪寺少卿终于匆匆赶到,绕到他面前抱拳行礼,阻拦道:“殿下请留步。”
    杨盈站定,抬眼上下打量着他,讥讽地一笑:“整整一天,大人终于肯出现了?”
    少卿自知理亏,面色尴尬至极:“下官今日忙着向礼部汇报来路诸事,不意有些耽搁,尚请殿下见谅。”又为难地看向杨盈,道,“但殿下擅出宫中……”
    杨盈一挑眉,冷笑道:“擅出?贵国国主既政事繁忙,孤现在离开,明日再来,有何不对?难道贵国待客之道是主人不在,客人连离开都不许了?难道贵国国主不单是有意为难孤,还准备了一道鸿门宴?”
    少卿张口结舌间,一句也不能作答。
    杨盈便也不再理会他,径直绕过他,穿过城门楼下门洞,向门外走去。少卿连忙追赶上去。
    早已等候的使团众人见杨盈走出,立刻迎上前去。
    外门侍卫却也提前得到命令,横枪一架,便拦住了杨盈的去路。
    杨盈怒道:“让开!”
    侍卫们却纹丝不动。
    宁远舟一使眼色,元禄、钱昭、于十三立刻会意,四人同时出手,几粒小石子轻弹过去,正中侍卫们的腿弯。侍卫们膝下一软,纷纷跪倒在地。
    杨盈道一声:“何需如此大礼?”说完,便已走出宫门,直奔宁远舟他们而去。
    少卿犹自追在后面苦苦挽留:“殿下,下官已让内监加急禀报圣上,还请殿下留步……”
    杨盈的手已经扶在了马鞍上,闻言回过头去。
    她也不生气,目光从容含笑,故作惊诧道:“少卿这么担心,难道是担心孤这么一走就不回来了?放心,明日孤还是会再来的。”然而语气一转,便透出些义无再辱的凛然来,“只是事不过三,如果三日之内,孤还没得到贵国国主关于迎帝之事的明确回答,孤便要立刻动身归国了。呵,本来孤这闲散亲王就不想管政事,无论是孤哪位皇兄正位,孤都是铁板钉钉的的亲王。哦,少卿最好也不要觉得只要扣住孤,就能白得那十万两黄金。”她眼如寒星,缓缓道,“否则,六道堂散布在贵国国内的上百名死士,也不会闲着的。你们防得了一月半载,还能防得了三年五年?”
    最后一个字落下,寒星已如冰霜。她扶着宁远舟的手翻身上马。一扬手,一行人便头也不回地随着她浩浩荡荡而去。
    直到回了四夷馆,杨盈一直挺直的脊背才终于松懈下来,然而松到一半,一口气还没喘完,她忽地想到什么,忙再次绷紧腰背站直。宁远舟知道她的担忧,轻轻一拍她的肩膀,安慰道:“没事,附近都清干净了,现在院子里全是自己人。但四夷馆之外还有不少朱衣卫的暗哨,我们和分堂的兄弟们估计得过两天才能联络上。”
    杨盈才骤然瘫软下来,开口便道:“孤饿死了渴死了,救命!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如意已递上来一只水袋:“羊奶,热的。”
    杨盈眉开眼笑,感动道:“如意姐!”抱起水袋猛灌了几口,腹内饥肠稍得安抚,便眉飞色舞迫不及待地叽里呱啦地向如意炫耀分享起来:“我挺住了,按大家之前说的那样,反将了安国人一军,没丢脸!你不知道,我学你的样子,冲他们一瞪眼,他们就都让开了,我好威风,我……”
    她说着,突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,忽地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,嘿嘿笑了笑,收了嘴。
    宁远舟却微笑着接口道:“殿下今天确实是好威风,好气魄,一个人独自在宫中面对一切,还能全身而退,可谓大智大勇。”
    杜长史也赞叹不已:“进退有度,不堕我大梧风范。”
    众人纷纷竖起大姆指:“殿下真棒!”“殿下太有气势了!”
    四面都是笑声和夸赞声,杨盈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肯定,激动地道着谢着,眼睛不由越来越亮,渐渐神采飞扬。但想到自己在安国少卿面前放下的豪言,还是不免有些担心,问道:“要是三天时间到了,安国皇帝还不理我们怎么办?难道我们真的走吗?”
    如意微笑着安抚她:“不会的,圣……安帝待人,向来喜欢一进一退,恩威并用,他今日冷遇了你,碰了钉子,明日八成就会见你,这样才能亲自探探你的虚实。”
    杨盈便又再次露出了笑容。
    杜长史又向杨盈问起她在安国大殿里的情况,一行人说着便向屋里走去。
    宁远舟忽地留意到如意手上有一道红色的勒痕,目光不由一闪。
    待夜间众人各自散去之后,宁远舟便敲开了如意的房门。
    如意正对着房中朱衣卫官衙的结构图认真思索着,见宁远舟进来,便随口问道:“阿盈睡了?”
    “嗯,她昨晚三更就起来了,今天在宫里又撑了一天,吃完东西,跟我们说了说宫中的事,就撑不住了。”宁远舟目光便往如意手上一指,问道,“你的手怎么了?”
    如意抬手看了看,才留意到手上的红痕。
    “啊,白天你们不在的时候,我扮成化人厂的车夫去了趟朱衣卫外头打探情况,绑绳子的时候不小心被勒了一下。”
    宁远舟取出药膏,走上前来,道:“我帮你上药。”
    “又没破皮,上什么药啊。”
    宁远舟却不由分说地拿起了她的手,专心帮他涂抹药膏。这男人总是操心过度,然而垂着眼睛专心涂药的模样,着实温暖隽秀,令人心不由就软下来。
    如意轻轻道:“你别太担心了,明天我未必就会一定对朱衣卫动手,毕竟还得先查清害死我义母和玲珑的真凶再说。鹫儿今日进宫,必然会向圣上提到朱衣卫袭击他之事。但朱衣卫却没什么动静,我想邓恢今天多半不在京里,所以安帝才没传召他。这人是你离开六道堂后,这一年才执掌朱衣卫的,连你都不太清楚他的底细,我就更得挑他不在朱衣卫衙里的时候再进衙。”
    “好。如果有万一,你一定及时放迷蝶求援。生死关头,就别想什么会不会拖累我了,我会安排好的。”
    如意点头。
    宁远舟又道:“我们这样有商有量的多好。”
    “那你以后救皇帝的事也要跟我商量,我做不到背叛我的国家去救你们的皇帝,但至少可以帮你们望望风,在你们救人的时候保证阿盈的安全。”
    宁远舟点头,又感慨道:“鹫儿,阿盈,这么叫起来,还真对称,只是可惜,一个听话懂事,另一个却是叫人头痛,刚才路上阿盈还说,李同光好像在宫里帮了她一把,但又故意为难她了一把。”
    “他们俩又闹上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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